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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溪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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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人阅读] 与美同行——写给年轻的母亲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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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发表于 2012-4-13 14:37:29 |只看该作者
错误的目标
我们常说:
“绘画是一种国际性的语言。”
意思是说它是种不需要翻译就可以直接沟通的表达方式。任何种族的人在同样一幅画前都可以产生相同的反应。
在某种程度上来看,这句话并没有错。有很多名画确实让我们深深感动,站在画前,不需要任何解说就能明白艺术家心里要传达的意念。因为,在人类的心中有许多共同的特征是可以完全相通的。
但是,这并不能包括所有的艺术品在内。在大部分的绘画上,只有些表面精力的感觉可以不必解释,而其中有许多细致的部分,仍然会因为文化背景的不同,而产生了极大的差异,这些差别有时候才是艺术品引人玩味的精华之处。
前几天翻看一本日本油画名家的画册,给了我很深的感触。画册里有好几位画家作品产量丰富却都似曾相识,有人画得像马蒂斯,有人画得像塞尚。这种现象若说是初学者还情有可原,但是,发生在所谓名家的身上就是无法理解的事了。也许这些画家在一生里,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是一直在用马蒂斯和塞尚的眼睛在观察这个世界,但是,做为旁观者的人,却不禁 惊惧战栗了。多可怕的事情啊!一个艺术工作者最引以为傲的不就是他自己的眼睛、他自己的手和他自己的那颗心吗?如果整整一生只能制作出一些复制品来,就算是再逼真、再精美,也只不过是一种浪费啊!
因此,虽然一向对日本没什么好感,我却不能不对这本画册里另外几位在作品里深深蕴藏着,或者强烈地表现着日本精神的画家喜爱和尊敬起来。
一直觉得,我们可以学别人的样子来修路,来造桥,甚至设计武器,我们却实在不可以学别人的样子来创作艺术品。所以,不太喜欢听的一句话就是:
“现在国际艺坛已经在流行什么什么主义了,我们怎么可以不急起直追?”
当然,我不喜欢去“追”的意思,并不是说我就赞成泥古不化。我只是觉得,一个现代中国艺术工作者,是要用我们这一代的眼睛、这一代的双手和这一代的心灵来追寻自我的面貌,这才是我们真正要努力去达到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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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发表于 2012-4-13 14:51:20 |只看该作者
合群的必要
带女儿去买夏天的衣服,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
有几件很漂亮很出色的裙子,我们母女都很欣赏,想买给她的时候,女儿却一迭声地说:“不行,不行!”
“为什么呢?你不是说这件很漂亮的吗?”我奇怪地问她。
“就是因为太漂亮了,所以不能买。”女儿很坚决地回答我:“穿上身以后别人都会看我。”
我有点明白她的意思了,于是干脆放手任她自己去挑。她所选来的式样都是比较普通、不太显眼而又还够清爽的设计,价钱也很便宜,最主要的理由是:
“我们班上的同学都是这样穿的。”
原来,要做一个合群而又能被群体接受的人,是不得不有这些顾虑的啊!
在孩子小的时候,给他们买玩具,不也一样吗?
那时候孩子群里流行一人一部迷你脚踏车,女儿五岁多了,很羡慕朋友们的车,说了好几次要买。可是对乡下小店的货样我总是看不上眼,终于在台北的大公司里给找到了一辆前面装着挡风板,旁边又装着会闪闪发亮的警示灯的小车,好神气好可爱!
买回家给孩子的时候,女儿也很兴奋,马上骑出去转了一圈;现在轮到她的朋友们对她羡慕起来了。
可是,两三天之后,女儿坚持要她父亲替她把挡风板和警示灯都拆掉,我们也是一样困惑地问她为什么?她说:
“我的车子和小朋友的不一样,他们就不喜欢我,不跟我玩。”
她的父亲一言不发,马上用工具把所有和别人车子不一样的配件都拆除了。等到她弟弟长大了,要买小脚 踏车的时候,我们就带他到附近的小店里,随他的意思选 了一辆,他因此可以很快乐地加入小朋友的行列里,没有发生任何被排斥的困扰。
原来,在孩童的社会里,有和我们成人社会一样大严厉的规矩。也许,这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天性,是为了要构成一个群体的必要条件吧。
然而,在我心里,还是不能不有那么一点点的遗憾。想一想,几千年下来,为了构成一个群体,有多少不一定必要的规章,有多少不一定必要的限制在逐渐感化了我们的世界和我们的心灵?
问题是,要怎样才能分辨出哪些是必要的,哪些是不一定必要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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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发表于 2012-4-13 15:03:15 |只看该作者
我们
——我们。
我们没有问题。
我们每天下课都回家。
我们有的学一点钢琴。学一点小提琴。
什么?
喜欢什么?我们现在谈情感都还太小。
爱?什么?
我们不懂。
我们先要好好的把书念好。
书念好了,什么都有。
——让少年说话。张毅著《台北兄弟》

这是整本书里最后的一段,读完这本书之后,我很久很久心里都不舒服。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看那些不乖的孩子真令人生气,但是太乖的孩子又令人着急,到底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出的差错?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在幼小的时候曾经那样天真可爱,说的话就像诗句一样的孩子,为什么到了今天就只知道考试,分数和参考书了呢?
在幼小的时候对万事万物都充满了兴趣、充满了爱心和同情的孩子,为什么到了今天就只知道竞争、竞争和竞争了呢?
“出人头地”的意思是不是就是从小开始就要心不旁骛、埋首苦读才对呢?考上好的高中、考上好的大学就是“教育”的目标与理想吗?
生命里总应该有一些别的也值得珍惜的事物吧?尤其是十五二十的少年时。
在这些数以万计的少年里面,有多少不快乐的孩子?有多少多少不知道如何面对生活的小小心灵?
“教育”是要他们看见这一切,还是看不见这一切?“教科书”是要教导他们了解将来进入社会时种种复杂的是与非,还是要让他们保持不受“污染”,以致终于与生活脱节?
生活的能力是不能靠单轨的知识教育来培养的。我们的孩子需要一套完整的生活教育,并且要从早开始。从很早的时候,就请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美、什么是真诚、什么是合作、什么是宽容、什么是努力与进取好吗?
请让他们有自己判断与自己选择的能力;请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尊严,什么才是真正的“有价值”,什么才是真正的生活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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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发表于 2012-4-13 15:19:25 |只看该作者
树与星辰
艺术到底是什么?要怎样才能把它形容得清楚而又完整呢?
两三千年以来,美学家就一直试着要给它下个定义。虽然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标准,每个派别又有每个派别的坚持,但是,在众说纷纭之中,仍然有一种共同的认识,那就是说:艺术要从生活里出发。
所以,一个时代和一个地区的艺术品,才能在纷杂的面貌之间仍然带有的特征。那个特牲就是当时和当地的文化独有的特征。是那一个时空里整个群体生活的内容,是众人在一起度过的相同的喜怒哀乐。
所以,艺术应该就是我们生活里同时进行的另一面,是和我们同时发生同时存在的种种事件中的一环。也因此,艺术家应该就是生活在我们这一群之中的某一些人,也因为他们在某些角度比我们多了一些观测的距离,在感触上比我们敏锐,所以他们可以看得比我们深一点或者远一点。但是,基本上,他必须要生活在我们中间,才可能说出我们要说的话,唱出我们想唱的歌。
这些艺术家,他们是生长在这一块土地上的树木,支持他的群众就是沃土。我们喜欢他,因为他是从我们的心灵里往上茁长起来的,他与我们的距离虽然日渐遥远,但是,因为他的根是扎在大家的土地上,植在相同的血脉之间,所以,他的描述大家都能明白,从他的高度所看到所形容的世界大家都觉得亲切;因为,那是我们共同拥有的一个世界。
少年时代看希腊神话觉得极美,那是因为遥远的距离有一种吸引力。而到了中年,却终于发现,这是一种文化的距离。遥远异国的文化就像天上的星辰一样,可以照耀我们,给我们一些或强或弱的冲击与启示;但是,也就只能这样而已。剩下来的工作,仍然要靠本土的艺术家来做,仍然要在自己的世界里慢慢吸收、孕育和发展,才可能产生属于自己的艺术品。
星辰的光芒极美而眩目,但是,在我们身边默默生长的丛林要有土地的支持才能成长成巨树。所以,每当有人问我,要怎样才能使国内的艺术“赶上”世界潮流的时候,我都会茫然不知道该如何应答,觉得很悲哀。想那汉唐盛世艺术家的骄傲与自信,竟然真的是一去千年不肯再重回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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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发表于 2012-4-13 15:25:31 |只看该作者
我在阅读。留爪证明~
2007年5月,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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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发表于 2012-4-13 15:37:50 |只看该作者
看过杨澜访谈录里面采访席慕容的,真的觉得非常有水平,最重要的是说的话那么舒服,那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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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发表于 2012-4-14 01:25:44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溪云 发表于 2012-4-13 15:19
树与星辰
艺术到底是什么?要怎样才能把它形容得清楚而又完整呢?
两三千年以来,美学家就一直试着要给它 ...

很喜欢这些文字!谢谢分享!
感恩当下的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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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发表于 2012-4-14 16:59:19 |只看该作者
一直喜欢席的诗和文字,喜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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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发表于 2012-4-15 17:57:58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溪云 于 2012-4-16 09:41 编辑

山芙蓉
上个星期来的时候,原来是想着行李越轻便越好走路,所以只在背包袱里放了一本速写簿和两支铅笔,想不到,在秋天的深山里,竟然到处都是高大的山芙蓉。
野生的花树粗犷而又妩媚,给人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疏朗的枝干直直向上生长再向四周分叉,枝桠层叠间仿佛毫无顾忌、毫无章法,灰绿色的叶茎上长满绒毛,如果在不开化的季节遇到,不过是些一无可观的杂树而已。
但是,当花苞密集丛生在枝头,当薄薄的花瓣逐朵回旋开展,颜色从纯白到浅粉到淡红,单瓣的山芙蓉仿佛在秋日的山间演出了一场又一场飘忽的梦境,让经过的旅人好像也不得不心中飘忽起来。
而我偏偏只带了两支铅笔。
当然,还是在树上努力画了一些速写,下了决心,这个星期还要再来。并且为了怕自己一如往常地对自己失信,在台北下机的时候,就直接又跑到航空公司的柜台前,再买了去花莲的机票。
一个星期过去了,在出发的前夜,往行李包里入东西的时候,孩子问我:
“怎么才回来几天,又要走?”
我声音放得很软地向他们解释:
“怕花会谢,所以赶着再去一次。”
孩子不说什么地走开了,我又放了一本水彩纸进画袋,无论如何,这次一定要多画几张。
再进到山里,花朵果然已经凋谢了不少,好在还有许多颗迟开的,依然可以入画。
山上天气晴朗,每一片叶子好像都是透明发亮的。有人带着孩子上山,一边走一边还唱着歌,小女儿有些落后了,经过我的身旁时娇声地呼唤着她的父母:
“你们走慢一点嘛!妈咪,等等我嘛!”
我的热情忽然冷了下来。在我眼前,山芙蓉的颜色再也没有第一次看到时那样诱人了,花间仿佛处处有我孩子寂寞的面容。
提早一天回到台北,孩子们看到我的那一刻确实很快乐,晚餐桌上,每个人都说了很多话。然后,依旧是各人回到各人的书桌前,做那些永远都做不完的功课,到了上床前互道晚安的时候,女儿才忽然说了一句:
“妈妈,我们还是喜欢有你在家。”
我一面微笑着拥抱我的孩子,一面好像看到了那满山野生的花树,在无人经过的山路间,纷纷地开了,又纷纷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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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发表于 2012-4-15 17:58:50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溪云 于 2012-4-16 09:41 编辑

“品味”两则
几年前,还住在龙潭乡下的时候,去新竹上课,常常爱从那条关西的公路来回。虽然迂回了一点,但是四季变换之间,总有好看的风景,让开车经过的我,每次都能拥有仿佛远足一般的喜悦心情。
梨树开花的时候,早上的阳光照出透明的光泽,真是让人心醉神迷,很想逃课不去学校算了。而有一段路程,两旁的莲雾树平常昌密密的树林,到了结实的季节,一簇簇丰满水红的莲雾就在你眼前沉甸甸地弯垂下来,垂悬在路边,不断地干扰着行车时的视线。
路旁还有几户农家,是出了名的古宅,房屋的砖色特别好看,橘红的光辉里微带着一抹金黄,远远隔着青绿的稻田,在夕阳的映照里特别美丽。
有年秋天,路旁有户住在坡上的小农家种的菊花开了。白色的悬崖菊从坡上泼泼洒洒地一路开下来,车子经过,虽然只是匆忙的一瞥,却不得不佩服主人的品味。那草坡,那白菊,那庭前屋后疏疏落落植下的槟榔树,还有周围已经成篱的扶桑花,让不过只是泥墙灰瓦的一户小农家,变成了一幅可圈可点的美景。
我们平常说:“人在画图中。”通常是指其中的人并不自知身处美景,而只是刚好遇到而已。但是,我想,这户农家的主人自己是确确实实知道的,否则他不会在刚好的斜坡之上特意栽植了几株刚好的悬崖菊。
所谓“品味”,其实就是一种从生活里累积下来的自知之明。
因此,每当我进入一些所谓“装潢”过了的大饭店,或者一些新建大楼的“样品屋”里面去参观的时候,我常常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一户小小的农家来。不知道他们一家人是不是还住在那里?还保有着原来的自信和原来的美景?
这几年,奔波在台北和新竹之间的高速公路上,已经有很久很久没去走那条经过关西到石门的小路了,想去看一看,又有些犹疑。因为,在我眼界所及之处,有许多纯朴的乡镇都逐渐改变了面貌,而许多城市也变得越来越杂乱。所谓居住的“品味”,在离开了自然与真实的生活之后,已经完全消失了。
难道这就是我们的未来?
住在龙潭十年,认识了许多可爱的邻居。离我们家不远,住了对新婚夫妇,刚搬来的时候,新娘的父亲就在后院土地上给他们植下一株蛮高的樱树。隔了三年罢,樱树已经长得高过院墙,并且在春天开出一树的繁花来。有天经过他们家,看见前来作客的老先生,抱着新生的外孙女坐在樱树下,笑吟吟地和我打招呼。阳光透过粉色的樱花照着老人的白发和婴儿和笑靥,小小院落里生意盎然,我不禁也跟着满心欢喜起来。
但是,就在隔年之后,这结夫妇因为工作的原因必须迁居,只好把房子卖给另外一对刚刚结婚的同事,新主人一搬过来,就先把那棵樱树给锯掉了,后院土地全铺成水泥,说是晒衣服会比较方便。那天回到家来看见这种景象的我心里沮丧极了。
难道这就是我们无法逃避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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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发表于 2012-4-15 17:59:26 |只看该作者
所谓“品味”其实就是一种从生活里积累下来的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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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发表于 2012-4-15 18:00:26 |只看该作者
儿童美术教育的真正目标是让孩童拥有一颗柔软而又敏锐的心,透过这颗心,他才能充满自信地走进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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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发表于 2012-4-15 18:02:05 |只看该作者
才情是如利剑,出鞘时一瞬间的光芒是无可匹敌的。可是,要怎样让它锋利,要怎样保持它的锋利,要怎样善用它的锋利,就是你一生的功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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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发表于 2012-4-15 18:02:34 |只看该作者
篇三
画幅之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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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发表于 2012-4-15 18:10:32 |只看该作者
贝壳
在海边,我捡起一枚小小的贝壳。
贝壳很小,却非常坚硬和精致。回旋的花纹中间有着色泽或深或浅的小点,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在每一个小点周围又有着自成一圈的复杂图样。怪不得古时候的人要用贝壳来做钱币,在我手心里躺着的实在是一件艺术品,是舍不得拿去和别人交换的宝贝啊!
在海边捡起这枚贝壳的时候,里面曾经居住过的小小柔软的肉体早已死去,在阳光、砂粒和海浪的淘洗之下,贝壳中生命所留下来的痕迹完全消失了。但是,为了这样一个短暂和细小的生命,为了这样一个脆弱和卑微的生命,上苍给它制作出来的居所却有多精致、多仔细、多么地一丝不苟呢!
比起贝壳里的生命来,我在这世间能停留的时间和空间是不是更长和更多一点呢?是不是也应该用我的能力来把我所能做到的事情做得更精致、更仔细、更加地一丝不苟呢?
请让我也能留下一些令人珍惜、令人惊叹的东西来吧。
在千年之后,也行也会有人对我留下的痕迹反复观看、反复把玩,并且会忍不住轻轻地叹息:
“这是一颗怎样固执又怎样简单的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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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发表于 2012-4-15 18:18:57 |只看该作者
荷叶
后院有六缸荷,整个夏天此起彼落开得轰轰烈烈,我只要有空,总是会去院子里站一站,没时间写生的话,闻一闻花叶的香气也是好事。
虽说是种在缸里,但因为紧贴着土地,荷花荷叶仍然长得很好。有些叶片长得又肥又大,亭亭而起,比我都高了许多。
我有一个发现,在这些荷叶间,要出水面到某一个高度才肯打开的叶子才能多吸收阳光,才是好叶子。
那些在很小的时候就打开了的叶子,实在令人心疼。颜色原来是嫩绿的,但是在低矮的角落得不到阳光的命运之下,终于逐渐变得苍黄。细细弱弱的根株和叶片,与另外那些长得高大健壮粗厚肥润的叶子相较,像是侏儒又像是浮萍,甚至还不如浮萍的青翠。
忽然感觉到,在人生的境界里,恐怕也会有这种相差吧。
太早的炫耀、太急切的追求,虽然可以在眼前给我们一种陶醉的幻境,但是,没有根柢的陶醉毕竟也只能是短促的幻境而已。
怎么样才能知道?哪一个时刻才是我应该尽量舒展我一生怀抱的时刻?怎么样才能感觉到那极高极高处阳光的呼唤?
那极高极高处的阳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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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发表于 2012-4-15 18:38:28 |只看该作者
火种
天气转寒了,山上的温度又总是比山下的要低个两三度。昨天下午,阿这送给我一个取暖的火盆,还教了我许多怎样生火和煤炭的学问。
他说,煤炭取暖的时候,一定要把两三块炭放在一起,才能够烧得久。
如果到了晚上不用火了,又想保持一夜的火种的话,就要在木炭周围堆洒上一层厚厚的炭灰,这样,藏在灰中的木炭就可以很缓慢地燃烧。等到第二天早上,把上层的灰拂开,原来已经是暗灰的火种就会开始变得明亮与炽热,再加进一块新炭之后,就会熊熊燃烧起来。
他又说,做为火种被深埋在灰中的木灰,一定不能只是孤单的一块,一定要是两三块木炭靠在一起。如果只留了一块炭当火种,就算周围灰堆得再厚,火依旧会很快熄灭,最后变成一块冰冷僵硬的东西;而如果是两三块木炭的话,就会互相依靠着慢慢地燃烧下去。
他说话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这不就和创作的欲望完全一样吗?
创作似乎应该是一件孤独的事,可是又绝不会是真正的孤独。一个人如果感到完全孤独了的时候,是不会有创作的欲望的。
创作的欲望来自希望并且相信,有人可以明白我想要说出来的话。
每个创作者的心里,其实都有一个倾诉的对象。有时候是真有那么一个人或者一群人,有时候却并无第三者,只有创作者和他自己的心灵。这颗心也许是当时就在旁静观的自己,也许是多年之后将会回顾的自己,正在极近或者极远的地方,安静地聆听。
而更多的时候,那个聆听的人对于创作者而言,只是一个抽象的存在,却又必须是一种肯定的存在。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吧,不管是多远,也不管是多久,一定会有人明白并且同意的。
这样的希望藏在一张画里,一首诗中,有如火种深埋在炭灰之间。而在多年之后,这件艺术品触动了另外一颗敏感的心,火种上的炭灰被拂开,变得明亮与炽热,渐渐发出火焰来
艺术上的火焰给我们的感动,是一种积极的生命最深处的激发,我们对于艺术家的感激,就在于此,也尽在于此。
然而,艺术家也同样要感激我们,由于我们对艺术品的共鸣,就仿佛一块新加入的木炭对原来那块火种的呼应,我们的燃烧使得创作者的心在火焰之中重新苏醒,生命仿佛又得以重新再热烈凶猛地燃烧了起来 。
这样的希望,这样的祈求,原来是每一个创作者都深深藏埋在心中的火种啊!

点评

简繁  好喜欢这段~  发表于 2012-4-17 14:3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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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发表于 2012-4-15 18:51:46 |只看该作者
花之音
有些人的生活呆以过得那样丰富,实在是因为他们的心里藏着可以响应的东西的缘故。
就像在白天贪看过山峦与河流,一次又一次地细看与比较之后,到了晚上,即或是在没有月光的黑夜里,眼睛依然可以分辨出河川和山脉间那许多颜色的不同层次的变化。
对我来说,绘画上最丰富的记忆都来处莲荷,但是,这些经验如果拿来和有些人的相比,就显得非常薄弱了。
林玉山老师在他的八十回顾展里有一张荷花的巨幅写生,是在二十三岁那年画的,我在历史博物馆的会场见到的时候真是一步一回顾,怎样也舍不得离开。
后来再见到林老师,是要李泽藩老师的水彩画展上,我就急着问老师,那张荷花是在怎么样的心情下画成的?
老师说那个时候他刚刚从日本回到台湾,和年轻的画友一起,两个人到嘉义附近的山里,在一处荷花池旁住了好几天,画了许多张稿子,然后再回到画室里重新定稿,在绢上完成。
老师又说:
“那个时候,年纪轻,对任何事物都想一探究竟。我们听人说荷花内外夹攻的时候最美,并且花开的时候会有声音,所以两个人就在池旁和衣睡了一个晚上,天还没亮时就起来守着花开,等着听花开的声音。”
我从来不知道荷花开的时候会有声音,老师那天真的听到了吗?
“听到了。是很轻、很细微的声音,但是可以听得到。荷花一朵一朵刚刚绽放的时候,几乎会让人以为是花瓣之间互相碰触的声音。”
老师回答我的时候微笑了起来,眼神好亮,虽然是看着我,却好像又在看着很远的地方。
离老师的八十回顾展大概又已经过了两年了吧,这么多年都已经过去了,花开的声音竟然还留在老师的耳边。老师微笑地看着我的时候,好像远处丛山之间晨雾刚刚消散,安静的池面上正传来极轻、极细微的声音。

点评

简繁  痴的境界,原来如此。  发表于 2012-4-17 15: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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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发表于 2012-4-15 19:03:18 |只看该作者
面貌
不论是在东方还是西方,不论是在哪一个国家里,凡是学艺术的年轻学生,好像都具有一种相同的物质,也因此而让他们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这种特质很难形容,其实并不在一些特异的穿着与举止上,而是在他们的表情与眼神之间,让我在人群之中很快就能辨认出来,也让我心生喜悦。
尤其是在博物馆和美术馆里徜徉的时候,看到他们对着墙上的艺术品凝神端详时那一张又一张仿佛发着光的年轻面庞,每每让我在心中暗自惊叹。
他们长得多么想像。
那种专注,那种安静,还有那在里熊熊燃烧着的希望之火,真的可以让他们在不同的时空里变成了有相同面貌的人。
我想,这应该就是对“美”的信服与渴望所能造成的影响罢。
我喜欢看见这样的年轻人。
在同时,我也着迷于年迈的艺术家的面孔。真的,不论是在东方还是西方,不论是在哪 一个国家里,凡是画了一辈子,走过漫漫人生长途的老艺术家,在他们风霜的面容之上,也都具有一种相同的特技,是那种特别吸引人的自在与从容。
独独只有中年的艺术家在信仰和企求之间浮沉不定,置身在暗潮汹涌的大海中,不知道何去何从。有人从此沉沦,有人还在挣扎,破碎的波涛之间飘荡着惶惑的面容,没有一张相同。

Rank: 8Rank: 8

60#
发表于 2012-4-15 19:05:07 |只看该作者
所谓“写生”,就是要把画架支在奔流而过的时光之中,对周遭的一切仔细观察、描绘和纪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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