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爱尔兰王子》

莫兰

VII
正如我前面讲过的，羊皮褂男仆走出了小屋，走进了这个天高地远、无边无际，充满欢乐又充满忧伤的大千世界。他把箭射向高高的天空，他一跳就跳过了水沟，他沿着山坡向下滚，他在平地上纵情奔跑，最后他来到一个地方，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加奇妙。他看到的是一条河。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这般的水，他凝视着飞奔的水流，内心惊奇不已。“它要去哪里？”羊皮褂男仆喃喃地说，“到了晚上，它也还是像白天这样不停地向前吗？”他沿着河岸奔跑，对着河水大声叫喊。这时，一只翅膀宽大的鸟从河对岸飞了过来。那是一种我们称为鹤或苍鹭的鸟。男仆凝视着这个大翅膀的家伙，忽然发现它的爪子里有一只小动物。他射出一箭，鹤从半空里掉下来，爪下的小动物滑落了。鹤又重新升高，飞回到河的那一边。

莫兰

那只从鹤爪下逃生的小动物来到羊皮褂男仆面前。以前管家女巫的壁炉上常常蹲着一只独眼猫，这个动物比那只猫还要小，但是它昂着头，一副大胆无畏的神情。“早上好，穿羊皮褂的少年！”它对男仆说，“你救了我的命，我非常感激你。”“你是谁？”羊皮褂男仆问。“我是鼬鼠，是这个国家最胆大最勇敢的生灵。我是这片土地上的狮子，相信我，事实就是这样。而且，”鼬鼠说，“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侍奉过任何人，但我愿意侍奉你四分之一个年度。告诉我你要去哪里，我将跟随你。”“他去那里，我就去哪里，”男仆对着河水点了一下头说，“我要跟随在他的身边，直到他想要往回走。”“哦，那你会走上很长一段路的。” 鼬鼠说，“不过，不管你走多远，我都会跟着你。”说完，鼬鼠昂首阔步地走在男仆的身边，看上去非常勇敢，非常有主见。

莫兰

“看，”男仆对鼬鼠说，“那是什么？那个在水里的是什么东西？”
鼬鼠看了看，在浅水里，有一个水晶蛋。
“那是一个蛋，” 鼬鼠说，“我经常吃蛋。我来帮你把它从水底捞上来。我扛蛋很在行的。”

莫兰

鼬鼠走进水里，用嘴叼住蛋，想把它衔起来。可是蛋一动不动。于是他连爪子也一齐上阵，嘴和脚并用，想方设法要把蛋挪动，但还是不行。他回到岸上，对男仆说：“你一定觉得我是个没用的仆人，连个蛋都没法从水里捞上来。但如果一个办法行不通，我就会想另一个办法，总之我一定会做到。” 他走到河边的芦苇丛里说：“青蛙们注意了！一大队人马正在杀来，他们要把你们赶出芦苇丛，活剥了吃掉！”男仆发现青蛙们慌了神，一个个茫然地抬着脑袋。“哦，我们该怎么办？该怎么办？”他们冲着鼬鼠哭喊起来。“只有一个办法，” 鼬鼠说，“你们快去搬来河床里所有的鹅卵石，我们要在岸上垒一堵高墙来抵御敌人。”青蛙们立刻跳进河水，把河底的鹅卵石都搬了上来，男仆和鼬鼠把这些石头堆在岸上。后来，有三只青蛙把水晶蛋从水里抬出来，放在岸上，鼬鼠趁机接过水晶蛋。然后他爬到一棵树上，对着青蛙们大喊：“敌人害怕了！他们逃跑了！”“哦，谢谢你，谢谢你，”青蛙们说，“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你对我们的恩情。”于是他们跌坐在沼泽里，为了刚才的死里逃生而彼此庆幸着。

莫兰

鼬鼠把水晶蛋交给男仆。水晶蛋很沉，男仆用手拿着它，他们继续往前走。过了一会儿，羊皮褂男仆说：“天就快黑了，我看不出河水有回头的意思。真希望有一个舒服的地方可以让我们过夜。”话音刚落，他和鼬鼠就发现自己站在一座漂亮小屋的门前。门开着，他们走了进去，发现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壁炉对面有一把扶手椅，另一边摆着一张铺得好好的床。“这太好了！”男仆说，“现在我希望我们能有些吃的。”话刚出口，眼前就出现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有面包、肉，水果和葡萄酒。“真不知道这些好东西是从哪里来的？”羊皮褂男仆说。“我觉得，”鼬鼠说，“所有这些东西之所以来到我们面前，都是因为你手里的那个水晶蛋。这个蛋是有魔力的。”羊皮褂男仆把水晶蛋放在桌子上，然后许愿他能看到自己，就像他曾在河水里看到自己一样。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把蛋捧在手中，又许了一次愿，这一次，一面镜子立刻出现在他对面的墙上，他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比在河水里看到的还要清晰。羊皮褂男仆明白了，只要把水晶蛋捧在手里，然后许愿，他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任何东西。

莫兰

VIII
羊皮褂男仆许愿屋子有宽大的窗户，于是屋子就有了窗户。他许愿外面一片漆黑的时候屋里依然有光，于是他就有了一盏点燃的银灯，一直到他睡觉的时候才熄灭。他许愿能听到鸟儿的歌声，于是门沿上飞来一只乌鸫，烟囱上停了一只百灵，窗户里面栖息着一只金翅雀和一只绿色的朱顶雀，还有一只娇羞的鹪鹩，每天晚上站在床前的柜子上对着他唱歌。他许愿能听见动物说话，于是田野、森林和山上的所有动物都来到小屋里找他。

莫兰

野兔总是一大清早就进屋了，他永远是第一位来客，但从来不逗留很长时间，他在屋子里跑来跑去，然后从敞开的窗户跳出去，结束他的拜访。貂鼠，这群森林里的美丽野猫，来看望过男仆一次，她们非常高傲，什么也没有对他说。小黑兔们对貂鼠惊羡不已，貂鼠在的时候，它们一直躲在床和椅子下面。树林之王——长着獠牙和鬃毛的野猪也来看过男仆两三次。他总是推开门，然后站在屋子中间呼哧呼哧地哼着。有一次他还带来了妻子，六七只小猪崽子也跟着他，小野猪们在地上追来追去，耳朵耷拉下来，把眼睛都遮住了。刺猬们也常来，但他们的行为举止可不太讨人喜欢。他们一进屋就贴着火堆躺下，大声地打呼噜，睡醒以后又开始没完没了地吵架。大伙儿都说刺猬家的小孩没有教养，缺少基本的照料。在松鼠这种整洁、细致，非常爱孩子的动物看来，刺猬根本就是些坏家伙。“也只有他们才会长那种脏兮兮、黏乎乎的刺，而不是干净柔软的毛。”松鼠太太说。“但是，亲爱的，”松鼠先生说，“并不是所有动物都长软毛。”“真要说的话，”松鼠太太说，“兔子就有毛，不过天知道，兔子也算不上有什么好出身。看看刺猬那副模样吧，他们和树林里那些横冲直撞、乱踩乱踏的野猪多少总有点亲戚关系。哦，那些野猪太让人恶心了！”

莫兰

鹿从未走进过屋子，男仆在户外为他们搭了个小棚子。他们会来到棚子里，一住就是好一阵子，男仆经常走出小屋，去找他们聊天。关于那些遥远的国度、无人的幽径、山间的隘口，他们知道的可不少，但说到人类以及其他生灵的所作所为，他们可就不像狐狸那般如数家珍咯。

莫兰

狐狸通常会在晚上过来，一直待到天快亮的时候才走，男仆睡着也好，醒着也好，他都是这样。狐狸是个非常健谈的家伙，他总是往壁炉前面一趴，爪子舒舒服服地伸出去，然后就开始扯扯这个人的闲话，拉拉那个人的家常，某某人说过什么，某某人又做过什么，这些都是他的谈资。如果狐狸来拜访你，而且那天他恰好有兴致聊天的话，那你就别想睡觉了，整个晚上坐在那里洗耳恭听吧！反正至少我是这样。阿奇尔的乌鸦对勒希鹰做的好事就是狐狸告诉男仆的。勒希正准备孵那只水晶蛋的时候，乌鸦把它给偷走了——那只水晶蛋是鹤弄丢的，它正好掉在一块光秃秃的岩石上。世界上第一只猫诞生的故事是狐狸告诉男仆的，鳗鱼家族好几代的故事也是狐狸告诉男仆的。我只能说，狐狸是个靠不住的家伙，这实在太遗憾了，因为找遍世界恐怕也没有比他更健谈、更会讲故事的了。随便哪里留有食物，他总是顺手捡起来就吞下肚子，不管是灰堆里烤着的土豆，盘子上没吃完的一个苹果，还是锅盖下面扣着的一块肉。狐狸若利吃掉这些东西，男仆一点都不吝惜，他还常常留些吃的装在袋子里，让他带回家给小狐狸。

莫兰

我差点忘了跟你说说男仆的好朋友，那只勇敢的鼬鼠。他把家安在屋顶下面，有时他会离开屋子，在外面待上天把时间，但他从不告诉男仆他去了哪里。在家的时候，他就为男仆看守屋子。如果有动物不讲规矩，互相吵起架来，或者对男仆粗野无礼，鼬鼠就会走到它们面前，直视着它们的眼睛，它们就会乖乖地走开。鼬鼠总是把头抬得高高的，如果男仆有事问他的主意，他嘴里总是重复着三个字：“不用怕！不用怕！”

莫兰

有一天，男仆吃晚饭的时候想来点儿樱桃，于是他去找水晶蛋许愿。可水晶蛋却不在它平常的地方。男仆喊来鼬鼠，他们俩一起把房子找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水晶蛋。“一定是哪个动物偷走了蛋，” 鼬鼠说，“不管是谁偷走的，我都会让他交出来。我很快就会弄明白是谁做的好事。” 只要有动物进屋，鼬鼠就走上前去，直视着他们的眼睛说，“是你偷了水晶蛋吗？”每一只动物的回答都是：“不，小狮子，不是我偷的。”两天之内，他们已经问过了除狐狸之外的每一只动物。头天夜里，狐狸没有来男仆的小屋，前天夜里他也没有来。也就是说，他们发现水晶蛋丢失的那天晚上，狐狸没有来，之后的那个晚上也没有来。这天晚上，鼬鼠说：“我敢保证是狐狸偷走了水晶蛋，就像我敢保证我的嘴里有牙齿。天一亮我们就去找他，让他把水晶蛋交出来。”

莫兰

IX
鼬鼠说的没错，确实是狐狸若利偷走了男仆的水晶蛋。一天夜晚，他正要离开男仆的小屋，明亮的月光正好照在那个水晶蛋上。一转眼的工夫，狐狸若利已经跳了过去，把水晶蛋叼在了嘴里，然后他悄没声息地溜出门，像随风飘走的一片叶子一样，一下子没了踪影。

莫兰

面对着大好的机会，他实在管不住自己，不由自主地就把蛋给偷了。他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这个蛋被孵开了，从里面出来一只最最美味的鸟，比狐狸曾经叼着脖子捉回家的任何一只鸟都要可口。做这个梦的时候，他大声地咂着嘴。狐狸曾对孩子们说起他梦见的这只鸟——有鹅那么大，脖子和胸脯肥嘟嘟的，胖得连站都站不起来。小家伙们听了也忍不住又舔嘴唇又咂牙齿。现在他每次回家，小狐狸们就会问：“爸爸，你有没有带回来肥肥的鸟？”难怪每次他去男仆那里的时候，坐着坐着，眼睛就朝着水晶蛋转了过去。那晚他临走的时候，偏偏月光正好照在水晶蛋上，而且他知道男仆正把背朝着他，所以他再也按捺不住自己，轻轻一跳就把蛋衔在了嘴里。

莫兰

他以狐狸所特有的轻快步伐，在黑漆漆的树林里穿梭着。他早已盘算好如何对付这个蛋。在他做过的那个梦里，这个蛋是被算命老婆婆那只有风湿病的老鹅孵出来的。这只老鹅被称做孵蛋老妈妈，狐狸从来没有想过要把她叼走，因为狐狸知道，她一年到头都在孵小鹅，为狐狸的餐桌源源不断地贡献美味。他穿过树林，跑过田野，朝着算命老婆婆的屋子奔去。

莫兰

这位老婆婆靠给人算命和解梦为生，所以人们都叫她算命老婆婆。她给人算过命或解过梦之后，人们会送给她一些东西作为报酬，所以她对地里种的、家里养的那些，从来都听天由命。她地里的篱笆已经破洞腐烂。她的母鸡被狐狸一只只叼光了。她的山羊成了野羊。她没有了牛，没有了驴子，没有了绵羊，也没有了猪。这会儿，狐狸像闪电穿过醋栗丛一般穿过她的篱笆，出现在她的谷仓前。谷仓的门上有一个洞，它钻了进去。在谷仓的西北角，孵蛋老妈妈正坐在一个稻草窝上，狐狸知道，她的屁股下面有一窝蛋。孵蛋老妈妈看见狐狸走进谷仓，便咯咯地叫起来，但依然纹丝不动地坐在窝里。狐狸若利把嘴里衔的东西放在地上。孵蛋老妈妈偏过头来，仔细端详那被月光照得清清楚楚的蛋。

莫兰

“孵蛋女士，”狐狸若利说，“这只蛋是爱尔兰王后的母鸡下的。王后嘱咐母鸡让我把蛋交给你。她觉得世界上所有的鸟当中，只有你老人家才配把这个蛋孵出来，把小鸡雏带大。”

莫兰

“说的没错，说的没错”孵蛋老妈妈说，“把它放这里，放这里。”她抬起翅膀，狐狸把水晶蛋放进她的窝里。

莫兰

狐狸离开谷仓，再一次穿过田野，走进了黑漆漆的树林。不过这一次，他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因为他想到，如果男仆发现是他偷走了水晶蛋，一定会非常生气。他又想到鼬鼠，如果鼬鼠顺着他的脚印追来，那他可就没好果子吃了。

莫兰

狐狸若利一连两个晚上都没有去男仆的屋子，第三天晚上，它闲逛了一会儿，正准备回家，一只猫头鹰冲他叫了两声。“你冲我嚷嚷什么，大飞蛾？”狐狸停下脚步喝问着。他总是把猫头鹰叫做“大飞蛾”，假装以为它不是一只鸟，而是一只飞蛾，他这样做是因为他想吃猫头鹰，但从来逮不住它，所以耿耿于怀。“你冲我嚷嚷什么，大飞蛾？”他说。“鼬鼠要抽你的骨头做踏脚的石头，吸你的血做早餐的酒。”猫头鹰一边在漆黑的树林里飞来飞去，一边发出阴险的警告。狐狸停住脚步，沉思良久。然后他跑回洞里，告诉孩子们，他们必须搬家。第一缕晨光刚刚亮起，他就叫醒小狐狸，给了他们每人一只青蛙当早餐，然后带着他们穿过旷野。他们来到一个洞前，老獾刚刚从那儿搬走，若利把孩子们带进洞里，告诉他们这儿就是他们的新家。

莫兰

X
第二天晚上，狐狸若利正打着盹，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孩子的尖叫。当时孩子们正在洞外玩耍，他朝外一看，发现在三个孩子和洞口之间有一个什么东西，孩子们怕的就是那个东西。他仔细一看，原来是鼬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