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这些年我在学书法的过程中看到的风景

伏地的小草儿

以前记录过一点学书法的感想体会，是遇到学一个名家的，就记一个贴子。上次发现早年有个看法是错的，就找到去备注了。于是打算记在一个贴子里，这样有连续性，方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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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学王羲之的圣教序。
学之前很激动啊！我等了四五年了嘛，能不激动。

圣教序，是唐太宗在唐僧取了真经回来后，翻译了心经，他很高兴地亲自写了篇文章，这就是《圣教序》。圣教此处指的是佛教。唐太宗，大家知道，他是王羲之的铁粉。怀仁和尚，就全文集了王羲之的字。这篇从此就流传下来，成为学习书法的必学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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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书法，也快五年学下来了。最激动的时候，是刚学的时候。那时刚学一年，初见了书法的样子，就像有一年我们去呼伦贝尔大草原，朋友坐了飞机来，我们接上她，将她带离机场、放到空旷的草原上时，她对着草原中的蓝色的无名湖，用手围成喇叭，用大喊来表达她的激动。学满一年时，我写了一些总结心得，还应朋友邀请，将感想做成了微信公众号文章。那时节，我想象着学了五年会如何呢？大概会渡劫成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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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真快，还有四个半月，就学满五年了。天劫没有打下来，仙也没渡成。只是日日在砚边帖旁，消磨着多余的精力和时间的时候，另有一些别样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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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有过的体验是绝望。我绝望了三次。第一次绝望，就像是一个农夫一边想着桃子的香甜，一边在种树，然后发现这棵是蟠桃树。三千年成树，三千年开花，三千年结果。——就是这种感觉。这位农夫会不会绝望？农夫未必会，但是我却是必定要绝望的。一个个的大佬们，在眼前一一闪过，他们的字迹历千年而成绝品，我们在战战兢兢地揣摩、临摩，没有办法告诉自己：多少年后你也将能望其脚跟。项背是不想的，脚跟亦不能想，这是何种的绝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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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绝望，是无果的绝望。先前绝望了后，继续学啊学啊，慢慢地就淡忘了那感觉。然后，又经历了一次绝望。上次不过是觉得蟠桃三千年，我等不及，这次是我不是能赴蟠桃会的人，学书，这是注定无果的事情。我能学到什么程度呢？也就是写个春联吧？倘若学个一年半载的，也算是有所成。问题是这个定春联，我就得学个十年起步啊。林散之曾在有人问他作为没有基础的成人现在学书法怎么样时回答：“时间来不及了，只能写写小楷和行书了。”能写小楷和行书就已然不错了。如果不是重名，那么，问这个问题的顾某某，是北大的。北大的，感觉很有才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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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绝望，是对普通人的绝望。我是我的世界的中心。哪怕再底层，我也是天之骄子。然而，学书法，会告诉你，何为万物为刍狗。此处得打个笑哭脸。学书法的过程，深刻感受无差别打击。据说人生三阶段，一是发现父母是普通人，二是发现自己是普通人，三是发现孩子是普通人。再次用笑哭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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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限、无果、无能，三次绝望后，将是三次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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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喜欢天文地理，宇宙的无限和有限，很迷人，而真正让自己在几千年文明史中感受真切的，就是学书法。书法很好玩，它是把几千年前的和现在的，全都放在你的桌上的。很少有专业可以这样了。绘画在书法面前都是小弟，油画更加了，四百年的算是够古了，但在书法面前，小伙子一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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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时间的流里，感受过个人的有限，是很奇妙的感受，我前面用绝望、重生来形容，就是有这种强烈的美感在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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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单是美感，还有一种新鲜的自我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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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认知都是不可言会，须得自己体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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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绝望也是类似的，是对结果的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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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是有哲学意味上的认知、体验，是很私密的个人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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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绝望，是有对普通人的再认知、再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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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某种角度，以上三个绝望，都是心灵修行的内容。

修行法门很多，但是我不太能用。因为我看到一个法门时，不是直接接受它，而是用我的知识体系对验证一下，是伪科学？是伪心理学？是心灵大鸡汤？起作用的是什么机制？好了，这样一问，基本上就看到窍门了。然后就很难有信则灵的功效了。

通过学书法，这样的修行，倒是更适合我。

这是更难、更笨的修行。也是更有效的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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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临《怀仁集字王羲之圣教序》。相当美的行书。常常会一边写，一边要惊呼太美了！我这是在临的过程中被感动了。

圣教序是李世民写的，那时唐僧取经回来了，翻译了，讨皇帝个序。皇帝写完序，又客气了几句，然后太子李治赞颂了一番，然后又客气了几句，然后附上心经全文。这就是圣教序的全部内容。

很少有人知道心经竟然有王羲之版吧？毕竟王羲之过世很多了，唐僧才取经回来。

对了，这集字，集了多久知道吗？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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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有民科，书法也有，叫江湖书法。客气点，叫民间书法。

书法，书是书写、写的意思。法是法度、法则、道法。所以书法家都很谦虚，一般不叫书法家，都称书家，自古以来的书家云云。

文字开始的时候，只有书写，没有书法。后来，慢慢地才产生了书法。书法产生后，就是自有语言体系的一门相当抽象的艺术。江湖书法就是在这套语言体系之外的涂划。它的这套语言体系，不经一些学习，是不能懂得。音乐不经学习，还能有个被感动与否的体验。书法不行。好像是外文，没学过，只能看不懂。这套语言体系，很抽象。很难用文字表达、传达。绘画的色彩和形状，对人还有直觉上的冲击。因为抽象，所以江湖书法就容易混水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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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套语言体系，所以书法界流行这么一句话“不临帖的书法创作都是耍流氓”。
只有通过临帖，才能掌握、使用这套语言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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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大学里开课程，音乐课，就可以有乐理。绘画课，也有美学或美术学的一套理论。而书法，我有点难想象如何开这样的普及性课程。书法的理论，好像有，也好像没。说有，是自古就有书论，积累到现在，也是故纸堆很高了，我买过书论的书，很厚的大辞典。也可以说没有，因为就没有从头理过。我想，或者这个文化繁荣的时代可能会出这样的成果。说没有还有一个理由是，真开书法课，估计也从书法史开始讲贴子、讲实务（临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