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的四个层次——童喜喜 好书与坏书的区分,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说到好坏之分,我觉得先要区分阅读的四个层次。 读书是重要的。但也有很多大人疑惑:为什么我的孩子阅读量并不少,但从大人看来,感觉阅读收效甚微? 谈到“收效”,往往会被人认为“功利”,会有人建议“阅读是生活方式”、“阅读不要太功利”。 我当然赞成“阅读是生活方式”、提倡“不功利的阅读”。 但纯粹的不功利,是不可能存在的。 每个人都希望成为更好的自己、有更幸福的生活,这就要求个体对世界更有贡献。 因此,阅读既是非功利的生活方式,也是不断自我学习、终生学习的最好途径,是实现幸福、得到幸福的一种方式——后者简称为“学以致用”,其实也是功利的一种。但这是种积极意义上的“功利”。 在这个基础上,我认为阅读可以分为四个层次: 1,激发阅读兴趣; 2,培养阅读能力; 3,加强思考意识; 4,做到学以致用。最重要的是把这一切落实到行动中,努力达到“知行合一”的境界。 这四个层次,从微观上看,有时完全是叠加在一起的。 比如大人给孩子读《鳄鱼怕怕,牙医怕怕》(注:一本图画书,讲鳄鱼很害怕见医生,而医生也很害怕见鳄鱼这样的病人,彼此害怕着完成治疗的故事)—— 1,大人激发了孩子的阅读兴趣:书上原来有这么有趣的故事! 2,在培养孩子的阅读能力:用图画协助,让不识字的孩子轻易把妈妈讲故事的声音转换为自己脑海里的画面。 3,孩子会思考:鳄鱼和牙医真的那么可怕吗?其实,可怕的也没那么可怕,牙医怕鳄鱼,其实鳄鱼也怕牙医。 4,做到学以致用:如果牙齿不好,就得去看医生,我还是乖乖刷牙吧! 但从宏观来看,以孩子的成长、甚至以人的生命历程为时间段来观察,这四个层次应该是递进的关系。 第一层次的激发阅读兴趣,对孩子来说,可能功效最大的是口头文学。比如爸爸妈妈讲的故事、爷爷奶奶念的童谣等等。 (跑题一下:口头文学可以说是一切文学的母体。但开始被学者关注、研究,还是近些年的事,其重大价值与意义还有待继续挖掘。) 一旦得知这些有趣的事物书里还有很多,书就对孩子产生了最初的吸引力。 这里要指出一个误区:对年幼的孩子来说,童谣、儿歌往往比古诗词更能激发阅读兴趣。因为古诗词虽然朗朗上口,但内容对孩子而言还是偏艰深。童谣、儿歌同样有韵律,内容更贴近于孩子。 江苏海门的一位叫沈红萍的年轻妈妈,就是童谣、儿歌的受益者。她清楚地记得:有很多妈妈热衷于教孩子背诵古诗词,以在亲朋面前表演背诵多少诗词为荣。而她在女儿两三岁时,给女儿选择了童谣和儿歌。女儿又念又背,乐得不亦乐乎,非常顺利地成为一个爱读书的小姑娘。 第二层次的培养阅读能力,则主要是指自主阅读的能力。 这一点上,发达国家依然走在我们的前面:据报道,美国2-3岁的孩子较普遍地开始了自主阅读。 这和欧美对儿童的研究分不开:他们对孩子的心理有了充分了解,所出版的适合这个年龄段孩子的童书,结合了读与玩的特点,孩子能被书吸引,也能借助图文并茂的方式来了解书中的内容。 中国孩子的自主阅读年龄,要晚得多。 在起码一半的中国孩子,是不会自主阅读、缺乏阅读能力的现状前,中国孩子能够小学阶段开始自主阅读,就已经很不错。 据美国一项研究结果表明:孩子自发喜爱读书的最佳年龄,一般在7岁至12岁之间。 在此之前,注意力集中的时间有限,也难以咀嚼出书的真正好滋味,在此之后,又有太多成长的困惑缠绕,需要更多时间去解决切身的问题。 因此,自主阅读处于起步阶段的孩子,最好大人能提供的是一些轻松、幽默、浅显、贴近孩子当下生活的作品。此时选择图书的一个最重要的关键词,就是:好读。 第三层次的加强思考意识,是对书籍的真正消化。此时的图书,要注重在好读的基础上,更强调耐读,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名著”。 相比较而言,中国父母对阅读名著还比较积极。但盲目的积极,往往变成过犹不及。 有的大人,热心于向孩子索取要么书面、要么口头的读后感。孩子读完一本书,第一时间就是问:感觉怎么样?希望孩子头头是道地说清楚。 我想问这些大人:你吃到一道可口的菜,你除了拍桌大赞一声“真好吃”之外,你能立刻像洪七公一样,分辨出一块条肉里的四小条肉分别是什么吗?如果你每吃一道菜,厨师都殷切追问“感觉怎么样”,你还能安心吃下去吗?! 书是粮食。阅读和吃饭没什么两样。如果你不能,就别强求孩子能。这样的提问,只会干扰阅读。 有的大人,热心于引导孩子思考后得到“正确答案”。这样的大人表面看似乎比第一种要强,因为他们还会“引导”。 但我认为,这样的大人比第一种更可怕! 人的口味不同,喜爱的滋味千差万别。一千个读者心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说的正是这个真理。 对于书籍中大是大非的问题,需要大人们当头猛喝一声、毫不含糊地指明积极的方向,这的确需要“正确答案”。 但童书中,此类原则上问题比较少。更多的问题,只是作者不同立场不同、只是孩子从中感受的滋味不一。 这种情况下,爱护孩子的思考,比得到任何“正确答案”更重要。哪怕孩子思考后的答案和通常的理解风马牛不相及,大人们最多只需要委婉地说一声:“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好别致!我的想法是……”仅此而已。 在具备类似阅读量的前提下,思考是孩子成长与否的分水岭——这一点,我们不妨用成人的经历说明。 我认识一位年轻的妈妈。她曾是个很喜欢阅读的孩子,童年看过很多国内、国外的童书,少女时期迷恋言情小说,然后……她的阅读到此为止,再未深入。 她告诉我没再读书的理由是:“后来觉得那些爱情小说都是骗人的,加上中学的学习太忙,大学恋爱,然后又结婚、生孩子,就没精力再读了。” 即便如此,阅读也给了她好处:她的文笔比一般人要好,因此成年后,她得到一份负责某教育部门的活动策划与宣传的工作。 任何工作都毫无意义,任何工作都是由工作者本人赋予其意义。但是,她将自己的工作做得怨声载道、痛苦不堪。与此同时,她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女儿身上,大力培养女儿进行阅读。 我却非常担心,不知女儿会不会走上和她相同的“轻阅读”之路? 我所指的“轻阅读”,与现在出版界曾经提出的“轻阅读”概念不同。 出版界的“轻阅读”,指的是内容读起来很轻松的书。 我所说的“轻阅读”是种读书方式,哪怕是再经典的名著,也可以“轻阅读”:大量只读同一类型的书,泛泛流于故事表面,读时也跟着故事哭笑、荡气回肠,读后把书一关,就书是书、我是我。 其实,任何书都毫无意义,任何书都是他者的言说。除非读者本人赋予其意义,用思考,将书与自己的生命关联。 与此同时,我们也能发现,有些因为种种条件所限,读书并不那么多的孩子,却能将有限书籍发挥更大作用。 我本人应该也算这样的例子。 和很多真正的读书人相比,我的阅读量实在可怜。而童年阅读因家庭条件导致的匮乏,更是无法弥补的欠缺。读书少,是我最羞愧、也最想努力的地方。 但我的经历,可能从反面验证了思考的重要:就像好不容易吃到口的一碗饭,我会特别珍惜地细嚼慢咽一样,因为得到一本书不容易的经历,因为有大量空闲时间供我发呆,让我养成了对一本书总是反复琢磨的习惯。 尽管我的思考多是胡思乱想,万万没想到,我竟因此走上了以胡思乱想、胡说八道为要素的写小说谋生之路。 真正的思考是什么?是在生活中“反刍”。 检验孩子阅读之后有没有思考的标准,是看孩子在日后生活中,有没有无意识间提到书本中的观点,有没有“我想起xx书里如何如何”、“就像xx书里那样”此类的话。 如果孩子经常提及此类的话,就已经充分说明孩子正在把书中的精神世界融化在生活中。 这种思考,就像小鸟轻盈划过天空。只有无声的气流证明曾经发生过。 因此,引导孩子思考也非常简单,只需要自己说出:“这件事让我记起xx书里……” 如此以身作则,就是对思考的最好引导。 而给孩子提供尽可能丰富的经典图书,则是给思考埋下尽可能多的伏笔。 这种思考看似最简单不过,其实最有效不过——若生命是树木,书籍是肥料,那么孩子的每一次思考,都是促使根茎向生活的土地深处多探索了一点。 长久之后,反刍式的思考形成了习惯,让孩子既爱书、又不惟书是从。书籍与生活借思考交汇,互为补充、互相滋养,长此以往,阅读才会真正与生命形成互动,达到第四层次。 第四个层次的做到学以致用,我认为是阅读的终极追求。 书海无垠,人却生命有限、精力有限。 读书再多,若不能为自己所用,那自己也只是可爱无害也无用的四脚书橱。 如何把阅读的涓涓细流变成生命的百川入海?从广博走向精专,以广博为基础走向精专,是很多人践行过的现实之路。 这种层次并非专属于成人。真正爱读书、会读书的孩子,在初中就可能达到这个层次。 有一种学生,爱玩更会玩,并不脱离时代,懂得合理分配时间,在学业紧张的中学时代并不放弃阅读,但又能有意识控制娱乐式浅阅读的数量,考试成绩基本保持在第一梯队——在中国教育令国人失望的今天,我依然亲眼见过不少这样优秀的孩子。 此时的阅读,依然是生活方式,依然具备着愉悦灵魂的娱乐作用,但阅读更是生命的动力,一本本书,就是变形金刚的一方方能量块。 显然,在这种层次里,选择图书已经变成了自发、自主行为,哪怕是孩子,也会籍由个体的精神指向,选择与自己的个性更契合的书籍,不再需要大人来提供书单。 此时大人要做的是,关注孩子阅读的大方向,不用纠结于具体的一两本书是好是坏。 此时大人所能发挥的最大作用,不是无微不至地关注孩子,而是对孩子放开一只手,尽可能修炼自己:不仅做孩子最忠诚的朋友,也尽力成为孩子最睿智的朋友。忠诚才是孩子最可靠的港湾,睿智才会在孩子的精神发生巨大失落时,有足够力量给予关键的扶助。 在我的理解里,这个层次,才能真正体会到读书的最大乐趣: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部大书。我们读书,只是为了探索如何更好地用一己之力书写个体的生命之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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